2009/5/27 | 作者：謝明成
「有」和「沒有」，他計算著又失落著，就是因此數字才能撫慰人心。
商場頂樓是廣大的長方形，柯受謹慎地計算，他必須在第四個跳步跳上隔壁商場－－第六跳在德馨－－第七跳的辦公大樓上他則遇見了毛主任。毛主任不說「遇見」，他說「會合」。毛主任在一星期前搭救他的那一刻起，就令他常常想起了林國棟。林國棟愛跳繩，林國棟愛在被鐵花窗鎖在家裡的他的面前跳，林國棟說這不是「愛」，當他說「愛」林國棟時，林國棟也說：「這不是愛」。他長大後才諒解－－在會計系畢業那一年，他聽說林國棟跳樓了沒活下來－－而他活了下來……
「你沒事吧？」毛主任問。
「沒事。」柯受抽吸鼻水說。「那你知道為甚麼地上的人看不見我們跳？」柯受感謝毛主任為了驅散悲哀的氣氛而問他。「一塊鉛塊，」他又補充，「有七公斤重。」「你看到了，」這次毛主任不是提問，是認同。「像一百萬隻蜘蛛，」他說。後來柯受邊跳邊發現毛主任愈起勁狂笑愈跳得高，他依樣愈起勁狂笑愈跳得高，他計算跳到會議場地後會有一百萬位會員，像毛主任傳下去的「像一百萬隻蜘蛛」的笑話那樣－－幾近輕邈－－柯受佩服自己的想像力，這和專注力脫不了關係。
狂笑十二分鐘後，柯受在場的會議才要開始。他和他們在八十八層樓高的圓形天臺上，他和他們為了一個議題已開了八十八分鐘的圓桌會議。「還有沒有更好的提議？」毛主任提高聲量。柯受舉手－－然後他想起走進旅行社時，他驚訝櫃檯小姐和廣告裡的濃妝美女是同一位，不同的是，她更真實，他付錢給她，他接過機票時碰觸到她因長時間吹冷氣而冰冷的手，他感覺溫暖的是那句－－「一個愉悅又美好的日本之旅」。
會議結束時他們都投以欣賞的眼光，他仍感覺到毛主任拍打他肩膀說「幹得好」的力道。
柯受照常準時跳回公寓，在暮色低垂，心像鐘面上的秒針跳過六點一刻。
開門後，他照常看見妻子在跳箱上，上下律動激烈地跳著有氧拳擊，電視機前面喊One More、Two More……；女兒則在沙發上串塑膠圈，三個、四個、五個……；餐桌上三個便當盒。他突然跳了一下－－不，不是他，是全世界的人－－不，是跳電了，他始終信任自己的專注力，他只是大吃一驚，經過劇烈跳動後他的腳趾已紅腫得不覺痛，像此時此刻，他不覺地站在黑暗中擁抱著妻子和女兒。
……
「我們去旅行吧。」他說。「去那裡？」他清楚妻子以為他在開玩笑。「你們猜。」他說。「迪士尼！」他感受女兒開心的跳著。「香港？」妻子說。「更遠，」他說完，他又感受世界的跳，小得僅僅使各種色彩的皮包像油漆般剝落，沒有不同又不同，他感受－－女兒，妻子和他自己－－「有」或「沒有」按下去的紅開關－－他絲毫沒有掙扎。
終於柯受的心跳像電子表歸零提早重新計算重新起跳：01、02、03、04……。（完）
來源：人間福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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