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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許培揚


我不該喝咖啡的,我知道,我懂,我曉得,我清楚,我淪陷。

凌晨3:00,我可以清楚感覺到大腦的意識邊緣和頭骨之間有大約3公分的空間,咖啡因先生就在那,他邊聽著我沒聽過的唱片,邊用舌頭舔舐我的腦漿。

「嘿,你知道我們咖啡因,也是有分種類的噢。」

我不知道。

「有藍山啊、曼特寧啊、Kona啊。對了,我是招牌特調咖啡因。有的咖啡因道地而昂貴,有的則平凡而廉價。我就是屬於廉價的種類啊,才會被你這個窮學生以60塊買下來整整一杯。當然也有些雜種咖啡因被混在標榜著道地風味的咖啡裡頭,不過那對所謂外行的咖啡愛好者來說根本就無所謂。」

這也跟我無關啊。

「嘿,你一直閉著眼睛,別這樣。閉眼睛也沒用啊,我在你的體內說話,以一般情況來說不可能聽不見的噢。當你的意識開始失焦,我便開始輕輕的敲。像把手上參差不齊的撲克牌慢慢敲成正方形一疊那樣。」

嗯。

「嘿,你知道你正活在一個乾旱的時代嗎?大地因為過於乾燥而崩裂的時代。一大群,很大群人,都走向同一個地方。他們就像拖著腳鐐的囚犯,走得很慢而且相當死絕。那些人口中總是唸著,『井啊,給我井啊。』只有你和少部份還擁有某種使命的人們停留在原地。你們要的不是井啊,對吧。你們在期待乾裂的土地上滲出一滴透明似淚的地下水。然後在那滲水的裂痕往下挖,你們不停的挖,瘋狂的挖,甚至會有人過勞而死。但你們要的是泉噢。衝破大地的泉。」

我決定沉默,讓咖啡因先生繼續說話。

「唉,好可憐的時代啊。你說對吧。」

嗯,的確,你說得有道理。

「嘿,我們來跳舞吧。」

咖啡因先生右手的拇指和食指響亮的一彈,唱片瞬間停止播放奇怪的樂曲。他點起一根菸,換左手彈了一下。這次彈的比較小聲,餘音卻殘留了好幾秒。

音樂又重新奏起。那是相當曼妙的一首華爾滋。

「當我右腳踏出第一步時,就代表我們開始跳舞。如果你不想跳舞,最好閉緊眼睛。那樣才有辦法擁有完全的黑暗。不然一不小心,麻雀的歌聲重新降臨這城市,你雙眼一睜開,窗外就是滿滿的晨光噢。」

最後我還是在微弱的燈光底下,與咖啡因先生跳完一支舞。很漫長,而且連動都不用動的一支舞。

結束時他雙手同時彈了一下。鞠了躬,唱片停轉,便連晚安都沒說就消失不見。

而天色已經完全亮了。


自由時報-98032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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