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/5/20 | 作者:文/楊瀅靜 圖/沈禎
 
  「那個島的身體很像母親。」她指著地圖上的島形,親暱的跟A說。

A從報紙裡面的世界暫時上岸,斜瞥了一眼那島,島圓滾滾的。

「很腫對吧,這樣的體重肯定會穩當的不沉入海底。」

「除非火山爆發。」A又回到報紙的世界。

「是啊,火山爆發就有可能了。」陽陽有些悶,覺得A又開始不關注她了:「哎,你怎麼不問我父親島長怎樣?」

A有點興趣,揚眉:「也有父親島嗎?那島上有些什麼?」

陽陽促狹的撲上A,完全不管餐桌上的那杯牛奶:「等我脫掉你的衣服,光光的,你就會知道父親島上有什麼了。」

牛奶灑了一地,玻璃杯碎片滲在牛奶河流裡,要小心父親島上有這麼一條會割人的河流噢,會割傷誰也不知道,被割傷得最劇烈的大概會是母親吧,或是一些希望變成母親的女人。

而另一條河躺在牛奶河的旁邊,波濤洶湧的水勢有盛大的趨勢,起起伏伏的流水,正是母親特有的曲線,很快的父親島的牛奶河就會注入這一條母親流域了。

陽陽想著島上的情況,會有幾個小土人跑來跑去?還是只是荒涼到底的地方?陽陽坐在母親島上,一個人似的心慌著,發著月光的涼。

這是第幾個像父親的男人了?本來應該繼續一路戀愛下去,但是A又回鍋,偶然的重逢,她又重新接納了A,不是A比較好,而是她比較念舊。並且前幾名的人,會不小心愛放得稍微多了一點。

哎,這樣說也不對,也不是比較愛誰,反正她也不愛自己,只愛父親。

母親反而是隱形的了,陽陽對母親的印象很淡,淡得像自己額上那些稀疏的眉毛一樣,她畫自己的眉毛時,偶爾會想起,這是母親生給她的,因為母親也是眉毛很淡的女人。

不過她記得那些爭吵,母親和父親常為了管教她的方式吵架。這樣一來,父親好像愛她多一點,因為父親讓她有多一點自由可以選擇自己的生活。

那些吵架的日子,母親與父親各自騎著他們的機車在馬路上行走然後遇見,(回家的路只有一條,回家的時間總是固定),母親與父親假裝互不相識,也不會招呼,完完全全的陌生。走在路上隨意問一個陌生人路,那種幾句話的親切,都強過這對夫妻的關係。她坐在父親後座,手臂故意摟著父親好緊,她知道母親會在後面目睹,然後幾秒鐘後母親會加速趕上,揚長而去。

就算比他們早一步到家,母親既不會開燈也不會開伙,但是桌上固定會放上兩個冷掉的便當,她和父親坐在昏黃的燈光下吃,母親在房間裡睡覺。

晚上八點鐘的玫瑰之夜,定時收看的鬼話連篇,陽陽因為冷掉的便當記住這些細節。她吃冷掉的便當,熱衷那些鬼故事,她的母親在睡覺,父親沒有說話。說話的是母親,不!母親沒有在說,是鬼故事在說,還是母親的詛咒在說那些鬼話,例如:「我和你父親的感情不好,你是罪魁禍首」或是「看看好了,妳的女兒將來也會這樣對妳。」

那些話現在想來都泛黃的像餐桌底下昏黃的燈光,但這麼悶也可以烙在人的心上這麼久。她和母親的疙瘩,大概就像房子屋頂上的瓦,一片一片非常密集的疙瘩。陽陽想著:「噢好醜,一個瘌痢頭的家。」

母親還在說:「我們母女的樑子結大了。」說完惡狠狠的瞪她一眼。

陽陽想那父親在她們這段關係中,扮演什麼角色呢?大概化身修屋頂的工人,努力想調停母女間的紛爭。但是當父親試圖爬上屋頂將疙瘩一塊一塊拆開,他以為這樣母親與陽陽會重歸舊好。

父親的努力顯然徒勞,瘌痢頭一被打開,裡面的什麼更加一目了然,唉沒有了瓦片的一棟房子。但還好母親說樑子結大了。

「房子有個屋樑也不錯。至少不至於解體。」陽陽自言自語起來。

只有屋樑沒有頂的屋子也住不了多久,後來父母的婚姻是離了。離了也好,陽陽鬆了一口氣,但父親卻哭了。陽陽看父親哭的時候,她恍惚覺得父親是因為在她和母親之間,選擇了她而哭,如此想來選擇她好像也不是什麼快樂的事。父親背對著她,有一點點為落淚而羞怯,陽陽想去拍父親的肩膀,但父親的肩膀有一種垮了的線條,陽陽好像來到沒有屋頂的地方,因為已經整個都塌掉了。

如果屋頂是父親,屋樑是母親,選擇屋頂還是屋樑都不行。最後陽陽無家可歸,在瓦礫堆中想著到底應該自立更生還是自生自滅。

所以後來就學會不太吵,沒有像母親那樣會吵。男人們要離開的時候,在她的面前垂下頭來,她的心就會軟一點,因為男人們的肩線也軟得像當時父親肩膀那種,已經什麼重量都不能負荷的線條。(待續)
 

 

來源:人間福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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